highb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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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捷運站之後，身後大廳的日光燈，突然熄了。最後一班列車，正在離開。
我加快腳步，往你我約定的街角走去。整夜不眠的書店，透著溫暖的黃色燈光，映照你斜靠的身影。明天的飛機行李都收拾好了嗎？千思萬想了整趟車程，見了你，竟是問出最生疏的一句話。
你笑，轉身。白慘慘的路燈，把你的影子拉得好長，我札札地踩著你的影子，每踩一步就感覺碎裂一點兒，終於一輛計程車帶著遠光燈從我們身邊急馳而過的同時，你回過頭來，說我們到這城市最高的地方好嗎？
新光三越已經關門了。我看看手錶說。午夜的鐘聲剛剛響過。
不，不是新光三越。是更遠，更高的地方。
你總是在尋找更遠更高的地方，你總是說你的夢想在遠方。遠方有什麼呢？我不知道。因為沒有人可以跑到比遠方更遠的地方去確定些什麼啊。我唯一知道的是，你的遠方，是我所不能見到或者想像的世界。而你將遠去到那樣的世界裏頭去。
霧，正以一種溫柔的姿態蠶食鯨吞著城市的疆界。仰德大道在你直擊路面的車燈照射下顯得比平常還要寂寞，我猛地想起來明天你就要離開。以前你常說你討厭這個城市，太多罪惡又太多繁華，現在終於如願離開。你說過，一旦離開，就不會再回來了。很想問你這樣的決絕是不是太過寂寞，卻始終沒有勇氣開口。你的生命裏，怕是已經沒有我發問的位置了罷。能問的，僅僅剩下那些生硬疏遠的問題而已，對你對我都沒有意義的問題。
你停車在小油坑前那個我們熟悉的地點，台北市的燈火，在霧色裏向我們環抱過來。一架飛機劃過遠方的天空，你將車子熄火，開了窗，說可惜，這是個沒有星星的夜晚。
但是今夜有霧，霧裏的台北很美不是嗎？我說。這麼美呀，叫人恍惚有種錯覺，以為在這個生冷的時代裏，還存在著幸福的可能。
你微笑，霧裏你看不見我的心默默流著眼淚所以你微笑。然後你突然說，陪我到天亮好嗎？什麼也不要做，就在這場假裝幸福的霧色裏，陪我到天亮。曙光亮起的時候，城市現出原形的時候，我們就說再見好嗎？不，那時候，連再見也不需要說，因為我們再不會見面了。就安靜地離開吧，什麼也不必多說。
從這座城市開始的愛情，終於是要在這座城結束。我點頭，伸出手來握住你的大而溫暖的手，你解下脖子上的圍巾為我圍上。我不哭，你也別感傷，靜靜坐在這場不被預期的濃霧裏，你我等待著的天光，是一場多麼莊嚴的告別式。
當天空亮起的那一個剎那，我想要這樣對你說：到了太平洋彼岸的另一座城市，也要學著幸福喲。這是我們在天亮以前唯一的約定。而我自己，還將繼續留在這個我們的城市裏──不管它是醜惡還是躁動、疏離還是虛構，我將在這裏，學著成熟並且美麗，低頭療傷然後學著去愛。這是我們的城，我將在這裏，繼續練習飛翔。
天，漸漸亮。霧色裏幸福的愛情，莎喲那啦。我們一起來過的路，你要一個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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