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
x0
|
燕泥
隔著窗簾，就能聽見雨聲。
雨，滴在屋檐上，也濺在玻璃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在這樣寧靜的夜裡，雨，衝洗著夜色，將夜色潤得更深更濃了。薄薄的紗簾也遮不住雨的清涼，風便攜著雨的寒氣，從窗罅鑽入，於是滿室流溢著濕潤和青澀的味道，而夏就這樣從雨中開始。
夏天，太陽懸在頭上，就像誰將鼕天的火爐搬到天上，然後再把紅炙的火炭從空中拋下。地上的人們踩著它，如燙腳般地急急地走著，直想尋到一涼爽處，用冰鎮的液體澆滅心中的那股灼熱。這時，就盼著雨的到來，盼著雨濕透土地、浸涼身心。
雨剛來的時候，天陰陰地。雲像是和誰使著性子，沉著臉，先不說話，悶了一陣，便開始 啪地摔東西。是瓷盤被摔裂了吧，隻見盤子碎在地上，迸出一道白光，然後雲的眼淚簌簌而下，仿佛要把憋在心裡的委屈都發洩出來。有時，它會戛然而止；有時它會涕泗長流。雲的性情實在難猜，它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摸不透的脾氣，料不到的心思。
雨是雲的眼淚，我這樣想的時候，就覺得下雨是很詩意很浪漫的事情。看雨歡叫著撲下來，濕了地面，心底便也濺起水霧，霎時涼爽許多，還漫生了夢樣的情愫，昨天就踏雨而來，活潑潑地頂著水珠站在我的面前。
小時的我一直喜歡雨天。細雨霏霏時，我不打傘就奔到雨裡，穿著塑料涼鞋在水坑裡踩，聽著叭叭嗒嗒的聲音，感覺著濺在肌膚上的清涼，心中便蕩漾著一股快意，於是，那個夏天就多了一份濕漉漉的樂趣。下大雨的時候，我就趴在窗臺上，看雨傾盆而落，樹奮力在雨中搖晃著身體抵抗著，院子裡的向日葵被雨捺低了頭，黃色的花盤裡蘊著委屈的淚，一滴滴地流在地上。我便覺有些不忍，雨漸稀時，就拿著一把小煤鍬，跑到院子裡，用鍬挖出一條溝，讓院子裡的雨水淌出去，然後托住向日葵的花冠，想使它抬起頭，可是向日葵卻依然耷拉著腦袋，早已沒有了晴天裡對日燦笑的神采，我悻悻地罷手，和向日葵一樣無奈地低下了頭。於是，在我童年的夏天就又有了一份雨中的悵惘。
雨在下，窗上的紗簾霧一樣地遮著，而綿綿細雨也讓窗子多了幾分朦矓。時間浸入雨中，又滲進室內，滿室都是懷念和回想的味道。我吸著這樣的味道，坐在窗前，一絲絲清爽就溜進了懷裡，微風撩起碎發，那心底潛出的不安與浮躁便被雨和風撫平，一片寧靜。這樣的雨天，這樣的時分，最宜於收拾心情，將最細密的感覺冷靜地品味，那樣的滋味應該像雨樣清醒，總是讓我沉在昨天的奇妙想像裡
這樣的雨會給那個校園披上一件怎樣的衣裳呢？應該是一襲透明的輕衫吧。不是嗎？雨扯一件濕衣，蕩下天宇，於是就籠住了一份清幽和浪漫，整座校園便漫生了優雅的氣息。雨洗淨了紅色的教學樓，還有灰色的圍牆，一扇扇玻璃窗也像一粒粒亮眸，新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人工湖上像有無數條小魚小蝦在歡蹦著，湖邊的樹也著上了翠綠鮮亮的衣裳，俯首看雨的舞蹈。小徑上飄來一把把花傘，傘下或一人獨支低首疾走，或兩人共撐悠悠慢行。湖上的小亭裡還有人在賞蓮聽雨，任雨絲拂在頰上，濕了裙角。這是校園裡的一幀小照，不似公園裡的喧嘩和鬧吵，而有幾分士子的情味和書生的酸腐，但又是獨特的，足可以寫在自己的那本日記裡。走在飄雨的校園裡，就覺得身心被涿洗了一番，一懷暢意，仿佛塵世與我無關，我是一片雲，在茫茫天地間自由地蕩來蕩去。
雨，自顧自地下，而我對雨的感覺隨年齡和心情的不同也有著分別，如同雨的心情，或溫柔，或纏綿，或急躁，或狂怒。 雨淋在地上，也淋在心上。高興時，雨在心裡濺起的是一片情霧；煩燥時，雨在腑內掀起的是一潮愁浪。有雨襯托心情，一切便覺得有了生趣。這也許就是我的雨中心得吧。
雨，滿涵水份，雨中，亦有故事。那一個夏天，天漸漸黑了，雨突至，衝洗著夜，敲打著寂靜。我拎著傘要出去喊兒子回家。一推門棟的鐵門，兩個小姑娘正擠在廊下躲雨。看見我，忙不疊地叫著阿姨，要和我借傘，並說第二天就過來還傘。此時，天色已沉得墨樣濃重，雨也愈下愈大，我想她們的父母一定正在家裡焦急地等待她們的歸來。我忙將手中的傘遞給她們。兩個小姑娘連聲道謝，撐著傘遠去了。那一夜，雨一直下，枕著雨聲，我卻睡得很甜。第二天，天氣晴朗，那兩個小姑娘攜著陽光將傘送還給我。那一刻，我的心被陽光溫暖著，而她們也綻著微笑，亦如陽光般燦爛。雨中不期而遇的故事讓我覺得人性中有許多美好的東西，真誠、善良、信任，淅淅瀝瀝，似雨沁胸，如雨清心。
雨，生於雲端，又隨風潛入，墜進泥土草間，所以總有一種纏綿情味。聽雨，在雨裡揣摩自己的心情；觀雨，在雨裡放縱自己的想像。簾外的雨漫漫地灑，就像灑下了一粒粒的種子，潤在清風中，便生長出一個個願望。雨，是情感的襯托，是心事的映現。在雨中回憶，在雨中憧憬，那跳動的思維恰如雨絲般連綿透澈，是一種美麗，是一種飛翔
我於是喜歡起雨。下雨時，立在窗前，看雨舞蹈，心裡便漾生了純稚的懷想，蕩出了唯美的情愫。就像雨水刷洗了窗下的樹，每片葉子都綠翠得泛光，我也好像洗淨了塵土，心裡有一份輕松，舒出腑底的一句幽嘆：生活真好。
簾外的雨在下，隱在黑色中，隔在紗簾外，辨不清，分不明，卻遮不住我的懷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