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stinct
   
|
分享:
▼
x0
|
即使是入秋后凉风徐徐的天气，也挡不住欲往秀姑峦溪，一偿泛舟滋味的人们。在必然安全的前提之下，总有络绎不绝追求冒险刺激的过客。而这条国际闻名的泛舟大河，就在瑞穗乡的瑞美村。离开瑞穗车站后驱车前去，也不用二十分钟。
瑞穗车站的建设并不显得特别有文化。月台上，发黄的黄金葛缠绕着伫立一旁的篱笆栅栏。地砖是东部知名的大理硬石，踩在上头似乎感觉得到早期开垦此地的辛劳。车站里头的摆设还是相当阳春，五张一排的椅子成群的呆置一旁，少有肯往椅子上头挪下腰身的人们。来往的过客总喜欢买票后坐在车站外的台阶上，观望并遥想着台湾几稀的简朴。
车站外头，顺着马路两旁有着不少属于过路人的店家。一家专供热食的早餐店，两家打照面平分生意的泛舟公司。接着小巷子的角落还开着一家水果店，提供返乡的民众买个顺手礼数。
这里的居民，皮肤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色──就是黑。城市里五光十色的流行风潮尚未侵袭当地的年轻人，他们都是黑发。而烈日骄阳将他们晒得一身健美的古铜色。而所见唯一白者，只有当地人开怀大笑显露的皓齿。
总之，人还是得生活下去，时间还是得继续，正如地球不停转动一般。故事即将静悄悄地上演了。。。
规模迷你的瑞穗车站里加上站长、员工也只有寥寥五人，大多在此工作有十年以上了。同事之间相处还算融洽，而这次的故事，就发生在一个铁路资历超过二十五年的老同事身上。
半百又十六的杨忠保三十年前南下花莲，浑浑噩噩工作讨生，人生整一算来可以说是打平了。年轻力壮时没想过讨老婆，如今白发苍苍，老木朽矣，也无从讨个好人家来。
工作时漫不经心的态度，正如一个孤寂老人应有的厌世忌俗。或许也不是故意的，但他实在不能妥善控制自己的脾气。有时候，买票的人说话太小声，他会大声叫骂。有时，搭长程车买不到坐票的人会想法子弄个位子，威胁利诱售票人员不止。而此举就会使杨忠保走出售票柜台，气呼呼的卷起袖子。这些往往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多余的制造问题。往来频繁的火车族及车站附近的居民都很怕他，怕他心情不好，怕他今天没睡好。不管如何，我们确定是主角了。
烦请你们定下心神，空一空脑袋。故事即将静悄悄的上演了，而这份叙述的观点，就交还给他们吧。毕竟，旁白是旁白，戏还是得由角子来演……。就让我暂且退下，一切就由一句老辞儿开始吧。
有一天………
按照惯例，站长向留守人员打过招呼后，便前往各处巡视，开始早晨日复一日的工作流程。他的皮鞋踏在地板上吭吭作响，好在没擦出火花。
他从容走入电机房，将麦克风及购票系统设备逐一开启。转头看了看墙上的美女图日历，每一副图片都曾带给他不同的想像。这次是一个白人裸女半卧沙滩的性感模样。
「啧啧……今天星期一，看来要休假还得等上几天。」站长喃喃自语。
车站人员的假期是采照班轮休，所以没有所谓星期六、日的周休二日。有时候，别人周休的那两天会是车站人员的忙碌工作天。
离开电机房，走向大厅外群众专用的投诉箱。插入钥匙后将里头三五纸张一家伙抓在手上。其实那儿通常都是一些广告单，或是邮差蓄意或无心投进来的信件，反而要看到投诉单的机会非常渺茫。站长个性不拘小节，对此丝毫不引以为意，毕竟，每天的工作流程也包括了开启投诉箱──不管里头是不是空的。
而放在投诉箱外头泛黄的投诉单，依然是满满一堆。唯一只有急需做简单笔记的人们会想起而顺手摸个一两张，除此之外再无人取。最顶端的纸上沾有微微的细尘，像是讽刺这个可笑的制度。
走进购票柜台里的办公室，将信件随手放在茶几上。在柜台前杨忠保已经坐定，静等着旅客上门。站长看了看他疲惫不堪的背影，心中稍有挂碍。早上的时间通常都是上课上班的人潮，而性如烈火，夜里睡不安稳的杨忠保竟然要值早班！为了车站里头的和气，站长不得不说些什么。
「杨老哥，怎么，今天不是您早班啊？您老就别辛苦了，待会小刘上班。晚点你休息了再上班。」站长拍拍杨忠保的肩膀笑道。在车站作业里头，一天的早中晚班说穿了只是个型式，随个人喜欢调度调度就行。
杨忠保回头看看站长，又转回面着柜台。他沉重的嗓音如破口琴般响出了声：「站长，你也别害大家伙忙伙了。我现在在这不也是挺好的？您忙您的去。」
站长耸耸肩，自讨没趣的走开。走回茶几桌上，提起茶壶就要往茶水间去，在门口差点与冒失的小刘撞个满怀。站长不由得笑骂道：「你可真是莫名其妙了，赶着什么忙？我这一身老骨头可不耐你一撞啊。」
小刘点了点头，也笑道：「您别瞎说，我可是赶着上班的。」猛然一瞥杨忠保坐在一号柜台前。他指着杨忠保的背影低声说道：「站长，杨老哥这是………这不好吧。」
「呵呵，我可说不动这老家伙。你行你去说，如果不行就由他去。」站长无奈的摇摇头。
小刘伸长脖子，摇晃着顶上的脑袋。「咱们自个也有事得忙，那么就由他去吧。」小刘咧嘴笑道。他可不想惹这个老员工，就算天公借胆也不敢。
话题结束，站长离开了办公室，留下一堆琐事等着小刘去做。他补充了投币用票据机的票子，整理整理昨夜留下的繁琐公文。拿了抹布走到茶几旁，才发现今早站长拿来的信件。小刘一张一张的浏览着，意外的发现其中夹杂着一张投诉单。他战战兢兢将纸翻回正面，不知为何，这张单子带给他一种奇妙的感觉。
『杨忠保先生的服务态度相当值得赞许，感激之心不再多言！ 吴名氏留』
这张一反批评作风的投诉单上竟然赞许着站内的杨忠保，小刘不免看得傻了。楞着心神，连站长提着水壶走近都没能发觉。站长推醒傻楞着的小刘说道：「什么东西让你看着出了神？」小刘接过水壶，将单子递了过去。一看之下，站长顿时瞪大了双眼，接着沉重的深深吐气。
站长看着单子，不知觉的分了心神。
怎么车站里头脾气最大的杨忠保竟然能获得旅客的赞同？站长将纸张颠倒，或翻看了背面，似乎希望由此可以发觉一点真相。不过，即使看上千百次，写的还是那样。直到听见杨忠保的破锣嗓发出怒吼，才将他拉回现实。
「告诉你礼拜三往台北的列车没位置了，你还闹个什么劲儿？」杨忠保面有愠色道。买票的是一个常往来东部北部，西装笔挺的年轻人，猜得出来大概是某大公司的专员吧。
「可是……可是……」年轻人支支吾吾的说道。
「说罢，要么你就买，要么你就滚远点，不要挡着买票的人。」杨忠保骂道。年轻人拿出一张千元钞，索性还是买下到台北的火车票──那是张将近五个钟头的『站票』。
站长听着、看着杨忠保和买票旅客的对话，实在不能相信投诉单上头写的杨忠保和现实上他亲眼看见的那个人竟然是同一人！身为站长，他有义务将这张单子让杨忠保看看。于是站长斟满一杯老乌龙便走了过去，将单子放在他的桌上眼见可及之处，将老乌龙放在他的身旁。便独自安静地离去。
连杨忠保自己也看得傻了！都还忘了前头还有人等着买票呢。「小刘，替我一会儿。」杨忠保说道，当下他不顾一切迳自从售票岗位走开。小刘连忙过去替上位置，这换班的一会儿时间倒不至影响旅客搭车、台铁运作的进度。
杨忠保一读再读，或许是难以致信吧。过一会儿终于抬起头说道：「别开玩笑了，这真是写给我的？」站长点头，说真格的，站长自己也不敢相信。
杨忠保呵呵笑出了声，笑声透露出藐视其幼稚不堪。将单子收进大衣口袋里头，自顾自的离开了售票间。虽说不以为意，但他长满厚茧的左手还是紧紧捏着那张单子。
那个周一的下午，不曾再听见杨忠保带着感情的声音。他抹去了自己的怒气，也抹掉了可能自作多情的喜悦。一成不变的生活，导致他麻木的态度，连自己的事也能丝毫不为动容。
在乡下，什么芝麻小事都会火热上一些时候。
一周光景就像是翻书一般飒时即过，站里站外人们对『吴名氏』留言予杨忠保的稀事，依然议论纷纷、热情不减。
「你知道吗？听说车站里的老烈火收到一封无着名的投诉单，说他的服务态度很好呢。」乡民有人如是说着。「不过我想这可能是空穴来风吧。」
有人说这一切都是杨忠保自导自演；有人说也许某人因不堪受辱，而反讽刺激杨忠保。也有人说这是神经分裂症病患所为。各家争议，众说纷纭。无论如何，渐渐地，杨忠保压下急躁，试着抖下脸上的皱纹。而这一切的变化，就来自周一的那封匿名信。没人说杨忠保是否因这投诉单而有着些许的改变，但这些变化尽在乡民眼中。
又是个崭新的星期一，小刘遵循站长的工作流程开了麦克风的工作等等〈站长放假〉。等到他开了投诉箱之后，一样一把抓起所有文件。不过，有一漏网之鱼掉落在地板上。他弯下腰捡起纸来，很自然的看看了这张妄想逃出五指山的孙悟空。
又是另一封投诉单：『杨忠保先生的服务热忱足以作车站的表率！ 吴名氏留』
他几乎是向办公室飞奔而去！
小刘把投诉单拿与同事们传阅，各人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而半信半疑的疑心起杨忠保。这第二封的投诉单，非但没有带来钦羡的眼光，反带来猜忌的心思。
站里工作依然忙碌，没人闲得理会这投诉单。等到下午时候，杨忠保来到后，这件事才被重新忆起。小刘在下班前提醒杨忠保──有他的投诉单。
「杨大哥，又是那个『吴名氏』写投诉单给您。我放在桌上了，您等空时去看看。」小刘说道。
「嗯，晓得了。」杨忠保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尽心的作他的工作。心理大概清楚这投诉单又是同样的内容。因为这一周以来，他的服务态度逐渐转好。不过，他觉得没必要过于张扬就是。
等到杨忠保一人留值夜班面对旅客时，脸上眼角边挤出皱纹，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先生你好，请问你要买什么票？」职业术语，另外多加了亲切的笑容。
赞美多，认同就越多。心情好，脸色脾气就越好。很快的，瑞穗车站周遭的人们逐渐知道这件事。慢慢的，有人试着接近杨忠保，而杨忠保的良性回应也着实让所有人们惊讶。杨忠保逐渐踏出站外与他人寒喧，站外人家也因其改变而热心不已。
时间总能证明一切的，站里的同事看着杨忠保慢慢得有人情味，懂得与人相处。不禁也为之前的疑心感到惭愧。杨忠保对此只是笑笑，这一笑置之的态度撼动了所有工作人员的心。杨忠保热心的服务态度也快速的感染到车站员工们。
「也许是杨大哥长年来一个人生活，所以他的个性比较孤僻。不容易接近吧。」
「我想我们都错怪杨大哥了，其实他本性还不错。」员工们说着说，小刘突发奇想说：「干脆叫站长弄一个模范员工的徽章给杨大哥好了。」
当他们把这建议告诉杨大哥时，杨忠保竟然逗趣的说：「要不模范员工一人轮一周好了。」无论大家怎么想，可他真是改变了。
见到车站里头充满着活力，乡民们像是排队一般，有意无意便来站里闲聊，喀喀瓜子喝喝茶。有时也会送送水果，包几个馒头点心过来慰劳大伙。
周五的晚上，杨忠保一人值班，趁空暇时到站门口抽根长寿烟。顺便看看这夜晚的街头，感叹人生数十载光阴没有好好的过。也还好，人生晚年倒是相当的安逸、愉悦。
他踩熄烟头，口袋里插着双手正准备回办公室。却不经意的摸到那张一直放在口袋里头的投诉单。他若有醒悟的想了想，回身过去捡起地上的烟蒂。步履蹒跚，将它丢在办公室旁的垃圾筒。
隔天周六的早上，因为假日工作量大，难得有闲聊的机会。但是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大伙还是泡壶老茶叶闲聊起来。闲谈之中，仍不脱写这投诉单的神秘人士。
「我看这会不会是邮差写的？」有人说道。
「验证过笔迹了，不会是邮差他们。再说，亲眼看过这投诉单的也只有我们而已。」捏着茶杯，站长笑说道：「所有人都是写『无名氏』，只有那神秘人写『吴名氏』。这人要不是书读的少，就是他还真姓吴。」众人露出会心一笑。
小刘才不管这些，自顾说道：「站长，你猜下周一还会不会收到这份投诉单？」
喝了茶，站长点起烟来。「这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倒希望下次会写别人。总是要换换人嘛！」站长说：「如果下周一还真有的话，可我就要真弄个奖章给老杨了。」
杨忠保心中倒没想拿什么奖章，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在信箱中拿到这神秘人的投诉单。他渴求这份伴随信件而来的喜悦和人们的友谊。或许这么说吧，这匿名的投诉单带给他认同，带给他满足，更让他获得人们的敬意。他的社会地位，可说是源自于此匿名信件。人生中能拥有的太少，得到的不多，而到了这个年岁，他也不能再失去些什么了。
往来瑞穗的火车一班又一班，到站下车的过客像浪花似的一波接着一波。杨忠保看着人群，心想着写这投诉单给他的会是怎么样的人？会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学生吗？抑或是来往不停的上班族？还是……身边希望自己能有所改变的朋友？不管是谁，他都会感谢他点醒了自己。
『多谢杨忠保先生如此久来为瑞穗车站服务，其心可志！ 吴名氏留』
当第三个礼拜，杨忠保再次收到这投诉单时，他简直不敢相信。甚至怀疑这是上天赐与的礼物吗？
站里的同事接连以道喜的方式告诉他，站长还真的打电话订购奖章去了。这投诉单的事，也由站边店家逐渐传播到乡里人家耳里。大家都知道杨忠保收到了第三封赞美他的匿名信此事。也许因为这是件好事吧！所以并没人在意到底谁是这位匿名者。
好事通常流传千古，而好人将被历史所掩盖。能留名万古则是千万人谩骂的臭名，反而事迹都变成了试着想逃避的伤口。于此事上尤其可见一斑。
上下班的途中，居民不止地向他道好，同他寒喧。走在路上，杨忠保都觉得有风相随。也许年纪老迈的人对于虚名不应该太锱铢必较，但人生数十年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杨忠保抽着烟走回独居的小楼房，坐在椅上子享受这虚名的荣耀。当他熄了烟的当下，他开始心烦了起来。
美梦也许会是永恒的，但现实上谁也不敢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投诉箱里不再出现赞美他的投诉单。而车站里的同仁也不会再以尊敬的眼神看待他，乡里的人家也不再当他是一回事。为此，他自觉在工作上需要更尽心尽力。决定了这一切之后，他可以安心入睡了。
周三的中午，奖章如期送来。大家伙起哄要杨忠保戴上，杨忠保则是半推半就的戴上了。黑色背心外头黄澄澄的奖章显得特别引人注目，使得杨忠保再三的擦拭着它。发劲儿的笑颜一直落不下他的脸孔。
比起早上，下午的工作算是轻松的多。员工们串门子的串门子，放假的放假。杨忠保摸了摸口袋里这周一拿到的第三张投诉单，他直觉要对工作负责，再加上身为楷模。是遂他决定留值。
天气纵然冷了，但杨忠保仍不愿穿上外套，深怕会遮了他的风采。趁着空闲，他摘下奖章往嘴边哈了口气，拿出手帕着奖章上头神经质的擦了擦。看着上头『最佳模范员工』的字眼，他不禁打从心里笑了开来。
前头走来个西装男士，年纪大概也只有二十八、二十九上下，猜大概是调到这附近的新进人员。面对异乡客，应该要更客气点才是。
「先生你好，瑞穗还不错吧。」杨忠保笑道，「你要买几点的票，往哪儿去？」
那男人曲下身子，毫不客气望窗口说话：「我要买周五下午两点往台北的自强号。来回票，回程帮我打周日中午十二点那班。」
杨忠保查阅了时间，「先生，周五整天都没位置，可要换周六？」
那男人冷冷的笑着：「我只要周五那班车，我相信你们会有办法的。」他低下声音说道：「最近这附近都在传，听说你不是模范员工吗？」
挑衅的语气让人很不是滋味，但杨忠保还是忍着性子说道：「真不好意思，位子都卖完了。也许你当天买会有人退票，否则我实在没办法。」
「模范员工不是那么好当的是吧？」那男人由公事包抽出个东西，往窗口传了进去：「不过我想你可以做得更好。」
那是一张空白的投诉单，空白的令人心寒。
「呵呵，先生，你是想投诉我吗？」杨忠保传了回去说道：「如果我服务态度差，服务品质不好，你可以投诉我。不过，我相信你的投诉并不会造成我什么困扰。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轻轻松松领笔钱退休就是，不必理会你这鸟气。」已届退休年龄的杨忠保并不是很需要这份工作的薪水，他只是喜欢工作的感觉而已，最少，这让他觉得有事可做。而最近平步青云的变化，让他更加喜欢上这份工作。
那男子拿回投诉单，当下抽出笔来就往上头书写。
杨忠保稍微动了脾气说道：「别以为这样就能影响我，我可不吃你这套。」
男人再次将投诉单递过窗口说道：「别这么说，我可不是要投诉你。」他眯着眼皮，诡谲地笑道：「我只是要告诉你，你会是很好的台铁员工。」
上头写着：『此致最好的台铁服务人员杨忠保先生 吴名氏留』
对前三张投诉单看过不下百次的杨忠保这会儿看得傻了，他知道就是这个名字，这个字迹。他只是不懂，不懂这三周以来他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让人懂得利用他吗？他传回投诉单，并伸手探寻着自己身上的奖章。
「周五下午两点的自强号，顺便打周日中午回来的位置。没问题吧？」男人有意无意地说着：「周日回来时刚好可以投这张投诉单。」
站长喝完下午茶走回办公室，刚好注意到柜台前头有人，而杨忠保却毫无动静。
杨忠保直楞着，一个眼儿看着身上的奖章。站长过去拍了拍他笑道：「不行喔，有旅客在这还傻楞着。可别忘了杨老哥您可是模范员工。」杨忠保没法答腔。
「不是啦，他是我叔叔。因为我要搭的车没有位置，所以他在帮我想办法。」那男人说道。
站长笑了：「就为了这个啊！我们不是有员工家属的预留位置吗？您老怎么贵人多忘事？」说完后从容走回办公桌。
杨忠保看了看奖章，如果掀了这男人的底牌，也许他就不再有这份荣耀了。但是一旦让这人占了便宜，就违背了自己的职业道德。两难之下，他难以权衡。
观望自己的过去，好像一辈子都没有这番来得荣耀。是不是可以稍微自私点来为自己打算？毕竟，自己垂垂老朽已矣。
查了资料后拿起电话，拨给周五那班车的列车长。或许人是自私的──他告诉自己。
把两张票拿给那男子时，杨忠保简直不能控制双手没来由的抽颤。他喉头干的说不出话，但他还是沙哑的说了：「一路顺风，请慢走。」
「以后每个礼拜还要请你多多帮忙呢。」男子撇着嘴，豺狼似的笑着：「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放心啦。」男子摇了摇手上的投诉单。
毫无思绪的，杨忠保坐在椅子上，右手缓缓伸进口袋里头摸着投诉单。他想起那句话和他的笑容。
『以后每个礼拜还要请你多多帮忙呢。』霎时扬忠保捏皱了那张投诉单。难道往后他还是得继续沉沦下去？
他有气无力的将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身上，以便盖住那个奖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