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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分享] [轉貼]玻璃枷鎖（下）
玻璃枷鎖（下）
作者／媃兒
淌著受挫與沮喪血液的心，慢慢的被充斥成一種逃避，我開始刻意避開與她相關的所有事情，直到表姐安排了我與雯雯的心理醫生會面，希望我能將所知的訊息提供作為參考。
會面的當天，因工作上的偶發事件而延遲，趕往約定地點，神色顯得匆匆，而在見到這位心理醫生時，我匆匆的形色急轉成一種驚訝，震驚之餘又冷漠成一種不帶友善的表現。
「好久不見囉，辛小姐。」面對我敵意的態度，這位心理醫生仍揚著一臉的微笑對我招呼問候，看在一旁的表姐顯得有點擔心與不安。「這裡是與雯雯相關的資料。」將紙袋往桌上遞，隨後我以極迅速的說明，將相關資訊給提供完畢，「大概就這樣了，如果沒什麼疑問，我要先行離開了。」冷淡的語調之下，我起身離去。「哦，謝謝妳了辛小姐，再見。」「不必了。」
沒好氣的冷淡態度在我步出門外之後，表姐追了上來：「我知道應該事先告訴妳要與他見面的，本想都過了這麼多年敵意應該已經淡化，沒想到妳對他的敵意還是這麼深，請相信我絕不是故意找他來當雯雯的心理醫生，而是他這幾年在業界有很不錯的表現，所以…」 「我了解，不過不表示我必須改變對他的看法。」
打斷了表姐的說明，道別離去，返家的途中，思緒彌留在大二那年，為情自殺未遂，當時出現在我面前的心理醫生就是他，剛執業不久，一付吊兒郎當，面談時微笑中像要把人給看穿的眼神讓人極為不自在，甚至到後來演變成了一種反感，這樣的反感最後爆發成我對心理醫生的抗拒，在當時他就是在我的排斥中給阻在門外。記得表姐說過我與雯雯很像，現在我總算略有所悟，指的應該是我們在失敗愛情中的受困，以及對心理醫生的抗拒。想到這裡，不由地擔心雯雯是否能配合的接受治療，而這讓我提不起好感的傢伙是否真能幫助雯雯離開那個噩夢？
然而，所有的擔心與質疑在一個月後，從表姐開心地帶來雯雯治癒的消息中得到了解答，只是很難置信，雯雯居然十分配合的進行治療，更難置信的是這傢伙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趨離了困擾著雯雯的噩夢。
當擔心與質疑得到了解答之後，他請表姐安排與我見面的請求，卻讓我又陷入了另一重的不解之中，既然雯雯這方面已經沒問題，那麼我也沒什麼好再提供的，難不成這傢伙是想炫耀？
時間敲定之後，我依然是帶著敵意與他見面，而他仍是揚著一臉的微笑。「辛小姐，很高興又能與妳見面。」「有什麼指教，就請你快說吧！」
隨著我不耐煩的態度，他收起微笑略帶嚴肅的遞給我一張圖紙，並說明這是診療後期雯雯畫出的圖畫。這張圖畫只畫了上半部，畫的是天空，很晴朗的天空，甚至還在太陽的圖案中畫上了笑臉，而天空以下則是一片空白。初看給人一種愉悅的意象，而再深思觀察卻讓我驚然地對著那傢伙怒斥：「你根本就沒有把她給治癒！那個夢一定還在糾纏著她。」
他在嚴肅中拖曳出的微笑，對著我點頭卻沒回答，眼神示意著要我繼續說出看法。
「圖面上所畫的又是她刻意隱藏的假象，晴朗的天空只是形於上的假面意象，形於下的真實部份她一筆也沒畫，可見空白之下是多數的隱藏。」「妳解析的沒錯，所以這正是我請妳過來的目的，我需要妳的幫忙。」「這倒真是可笑了，到底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再說，您不是極具盛名的名醫嗎？」
我冷諷的語氣，話一出口旋即後悔，畢竟再怎麼反感也沒必要在言詞上把人這麼傷。所幸他並未被激怒，繼續以溫和的口吻說著：「我是醫生，但妳關心她，而她信任妳，最好的心理醫生是能獲得病人信任的那個人，雯雯同妳一樣，對我下意識的抗拒，不同的是她壓抑妳直接，所以我需要妳的幫忙。」「我幫不上忙，否則就不會找上你。」
沮喪的說出了這句無能為力之後，不由得心底隱隱發痛，強抑著黯然的神色，往門外踱離，開門之際，他說了句：「妳的名字…」，這樣莫名奇妙的話語讓我不解地停下腳步。
「辛婕，妳的名字，也是關鍵。」愈聽愈模糊莫名，轉身，給了他一句冷淡：「我對無聊的話題沒興趣。」
「妳之所以這麼討厭我，應該是因為當時對我外在表現的一種反感吧，如果妳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對我既定印象的排斥，就很難再發現其他妳能接受的部份，有些人是不能只憑表面去作評斷，相對的有些事也是，妳對我有"心結"，妳對妳的愛情也有"心結"，隱藏在雯雯的秘密之中應該也有個"心結"，真正的釋然不是逃避與遺忘，而是解開那個結。」
僵在他的說明之下，僅存一種恍然的覺醒在跳動，隨著眼睛的眨動，對他的反感一眨一眨地跳離，原來成見是一種可怕的催化激素，會讓人因討厭而討厭，原來我一直忽略了心中的那個結，原來我一直沒想到要去尋解出雯雯心中真正的結，原來…。
「謝謝你，我知道該怎麼做了。」首度對他表現出的善意，帶著豁然。
約了雯雯見面，以對她的痊癒表達祝福為由，會面時雯雯一臉愉悅地拉著我的手，彷彿所有的烏雲都已散盡，配合她維持了一陣這樣的偽裝氣氛，然後話鋒一轉地對她說：「雯雯，願不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呢？」她眨著眼用力的點頭，一臉的期待。
「妳看我左手腕上的這道疤，這是我曾經為情自殺所留下的悲傷印記，雖然我的心與腕上的傷都已痊癒，但有時我還是會覺得在傷疤的地方隱隱作痛，甚至我很畏懼戴錶，因為曾經我把戀人給的時間繞在手腕，然後把自己囚禁在裡面，終至失去自我，在害怕失去中被愛情傷得徹底，當我走出陰影，以為站在了出口，直到最近我才明白其實我只是站在一個轉驛口，對於愛情並非釋然，而是逃避，有個未解的結像一道玻璃枷鎖，看不見卻又銳利地刺著我的傷口，將我拘禁。」
雯雯驚訝地看著我，右手握著她的左手腕，結結巴巴地想問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突然，我伸手抓起她的左手，以急迫的語氣問她：「在妳左手腕上的秘密是什麼？告訴我，讓我們一起解開這道玻璃枷鎖。」她被我突來的舉動給嚇得直落淚，我沒放手，又再逼問，終於她在啜泣中輕喊著：「他死了，如果不抓住我的手他就不會死的，是我害的，都是我…。」
見她情緒潰決，我不忍追問，但在幾天後我前往她老家的探尋中，卻得到了答案。
待在雯雯老家的那段時間，訪了幾位她還居住在當地的兒時玩伴，終於從其中一名女孩的口中得知，原來在她們小學畢業那年的暑假，某個熾熱的午后隨著鄰近眷村一名唸高一的大哥哥出遊，這名他們口中的"羅賓漢"，對他們像弟妹般的十分照顧與保護，而當天，他們到鄰近的草地玩耍，嬉鬧中雯雯與幾個女孩跑向一處停止施工的廢棄工地旁摘花，這個工地因建商倒閉而荒棄於此，工程進展到地下室的開挖，所以現場像個巨大的水塘，脫落的混凝土塊和在污水裡，鏽蝕的鋼筋裸立，而在工地周圍又未加設施工圍籬，所以這個地方一直是大人們告戒她們不准靠近的危險地帶，"羅賓漢"在發現雯雯她們跑到危險處，隨即趨前欲將她們帶離，只是離去的瞬間，雯雯失足滑落，跌落之際"羅賓漢"及時的伸手拉住了她的左手腕，危急中，卻因為最後力氣用盡，失了支撐力的他們同時向下墜落，雯雯幸運地因為落入污水中而保住了性命，而"羅賓漢"卻因為頭部撞擊到石塊而傷重不治，這事帶給雯雯極大的驚嚇與自責。
原來，這就是那個噩夢背後真正的結。
從真相的探尋中返回，約了雯雯在一處河濱草地前碰面，我將一顆紅汽球綁在她的左手腕，她一臉疑惑地對著我望，卻仍是沉默沒敢開口。
我從她身旁退到她的面前，指著手腕上的汽球怒斥：「它是"羅賓漢"，他很自私，因為怕承擔自責所以拉住妳的手腕想救妳，現在他又把妳對他的自責綁在妳的手腕上，讓妳不斷地受到噩夢的折磨。」「不是的，不是這樣，是我害死他的，是我的錯。」雯雯急忙中的解釋，眼淚隨之奪眶，慌亂的情緒中，她又喃喃地喊道：「他不是自私，他不是自私的，妳不可以這樣說他，不要這樣說他…。」「他的自私不是我胡說的，是妳造成的，妳不肯把手腕的汽球解開，讓他飛離，硬是把自責繞在手腕，形成他的自私。」「這絕不是他在另一個世界中所樂意見到的，妳的釋然也等於是還他自由，而這一切沒有人可以幫妳，綑在妳手上的枷鎖要由妳自己解開。」
於是我沉默，等著她的回應，從晴朗的午后到西沉的夕陽，她始終沉默，直到遠方天空的第一顆星亮起，她緩緩地將左手的綑線解開，夜幕低垂中，釋然而出的光亮正在擴散，紅色的汽球飄在空中向著星子飛去，我見到了她豁然的微笑，下意識地撫著我左手的傷疤，感受到的竟是平復，彷彿疤痕已然消失。
在這樣的夜晚，玻璃枷鎖的脫落，空氣中翩飛著三個人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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